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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翻车里,在抽屉找到一把手电,来回擦亮了几下,迎着风往山上走。
夜晚光线昏暗,山风很大很硬,吹在身上特别冷。我一脚深一脚浅,打着手电,跌跌撞撞来到山腰。走近才看出来,这片废弃的医院占地面积还真不小,一共四栋大楼,硕大的建筑此时黑森森一片,一丝光也没有。
手电的光亮下,能看到经过风吹雨打,墙皮剥落很厉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头。
我回忆着那小个子进去的方向,走了进去。里面是医院主厅,遍地残砖烂瓦,几条黑漆漆的走廊,阴风阵阵,恐怖到没法言说。我根本没个方向,就直愣愣地往前面走。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黑暗中听来极为可怖,我尽量轻手轻脚。
这个地方虽然此时空无一人,但我总觉得似乎隐藏了什么。走了一会儿,我觉得不是办法,用手电四下里照照。整栋楼应该呈长方形,我是从中间入口进来的,眼前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也没有其他路了,我只好扶着墙小心翼翼顺着走廊往里走。大团大团的黑暗如同浓雾一般,把身前身后全部吞没,我也仅仅能看到眼前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在这里完全丧失掉空间的概念,神经绷得紧紧的,每迈出一步都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1≈,力。
走着走着,突然手电光亮中出现一样东西,差点没把我吓死。
只见光秃秃墙上,不知哪个缺德的用黑漆漆的颜料画了一根上吊绳子。旁边还特别标注着一句话:此处有自杀者。下面有一些留言,像回帖一样。有人写道:我听说过这事,尸体两个月后才被发现,舌头都让老鼠啃光了。下面有人画着害怕的表情,有人直接画了一个叹号,林林总总,看来蛋疼的人还真不少。
这个地方实在是呆得不舒服,我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地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什么玩意,用手电照照,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一只黑猫的猫头,紧闭双眼,毛已经干枯,看样子死了有一段时间。地上有一条已经变成赭红色的血迹,淅淅沥沥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处。
这个猫头让我想起佟三乡下那片庄稼院,我曾在厨房的黑锅里也发现过水煮猫头。杀死黑猫割下猫头,是不是佟三的一种法术?
我犹豫一下,顺着血迹继续往里面走,心跳逐渐加快,眼瞅着就来到走廊的尽头。地上血迹已经干了,眼前是一条破旧的水泥阶梯,曲折向上,通到未知的二楼。
这时,不知从楼的哪个方位,忽然又传来一阵“唷~~唷~~“类似一群人喊号子的声音。
我忽然莫名生出一股胆气,觉得有那么多人在,应该阳气很足。好奇心此时战胜了恐惧感,我沿着楼梯快速跑到二楼,声音是从走廊那头传出来的。我关灭手电,轻手轻脚,借着微弱的月光沿走廊跑去。
走廊两边是已经露出毛坯的水泥墙皮,这栋医院荒废的年头不少了。都说医院是阴气极重的地方,我今天算是领教。
走廊上出现了一些病房。有的没有门,房间大门就是黑森森的洞。有的房间有门,那也是支离破碎。路过一间病房时,我忽然觉得不对劲,收住脚,打着手电往里看。
为什么会不对劲呢,因为里面挂着一张很大的白色布帘,很明显把病房一分为二,把里面的空间遮挡住。我眉头一挑,心怦怦乱跳,难道有什么玄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房内。来到布帘前,微微月光中,影影绰绰有个影子映在帘子上。
我轻轻掀开一角往里偷窥。在帘子里,有一处不算大的地方,放着一张病床。床上鼓鼓囊囊似乎躺着一个人,用白被单蒙着身体,遮盖得严严实实。我心跳加速,暗叫晦气,这明显是个死人嘛,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早走为妙。
就在转身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蒙在那人头部的白被单略有起伏。有呼吸!
我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走进去,轻轻掀开被单,一张人脸缓缓露了出来。我紧张得双手颤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满脸遍布皱纹,果然没有死,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咙窜动,像是有口老痰堵在那里。
我从来没看过一个人能老成这种程度,堪称可怕。她的脸简直就是皮包骨头,褶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眼球全无神采,非常浑浊,和假的一样。那老太太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勉强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抓着,喉咙里发出一种“啊~~啊~~”的怪声音。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压抑?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受。我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低声道:“老奶奶,你怎么了?”
老太太的手心冰凉冰凉,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寒气。她另一只手慢慢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肚子。我快速眨眨眼,觉得这事又诡又怪,小心翼翼掀开她身上的白被单。这不掀开还好,一掀开,我登时就傻在那。
这老太太居然是个孕妇!她怀孕了!
我看得浑身冒凉气,眼前这一幕简直太虐心。她瘦的皮包骨头,全身加起来估计没有八十斤,胳膊大腿就是一根根骨头棒,但是肚子却高高拢起,又大又圆。她穿着一身怪异突兀的红色睡衣,衣服下摆掩饰不住那大肚子,肚脐都露出来了。
知道我第一感觉是什么吗。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她肚子里的胚胎把她整个人的生机气血都给吸干,她把整个人都供养给了婴儿。
我聚精会神看着,忽然听到走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我赶紧把白被单把她盖好,正想撤出去,手还被老太太牢牢抓住。我回头看去,门外手电灯光闪耀,人影晃动,明显是冲着这间病房来的。我心跳加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像潮水一样涌来。我来回甩手,可老太太抓得紧紧的,她嘴一张一合,做出个口型。我看了看,认出来,她说的是:“救我。”
我急道:“你撒手我才能救你,要不咱俩都得死在这。“
老太太终于把手松开,这时外面的人影已经进了病房。我吓得头皮发炸,情急之中一个窜动来到窗前。推开只剩下窗框的破窗,往外看。外面是黑乎乎的一大片建筑,地面坑坑洼洼,砖头瓦块一大堆,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崴脚半残。幸好,窗外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应该是安装空调外机的。我跨出窗户,整个身体趴在小平台上,缩成一团。
刚藏好,一束手电光线射了出来,照亮我头上的一片区域。那群人应该进到白布帘里了。我紧张得手脚冰凉,窝在那地方,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听到屋里有人说了一句:“抬走!”
紧接着,老太太的声音传来,她一直在“啊,啊”的说个不停。有人疑惑说:“她好像一直在指什么?”
听到这个话,我顿时吓蒙了。老奶奶,你可千万别害我啊,我活着还有机会救你。你要是拉我下水,咱们一块完蛋。
最开始发话的那人有点不太耐烦:“抬走,抬走,别误了时间,她就要生了。”
只听“嘎吱嘎吱”响动,光亮渐渐远去,没了声音。我长舒一口气,趴在窗台小心翼翼往里看,黑暗的屋子里空空如也,确实都走光了。我从窗外翻进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湿透。妈的,屎都快吓出来了。
不过,我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怀孕的老太太,和佟三有关系。因为刚才发号施令的人,正是拿猎枪的小个子。
他们想干什么?
我抹了把脸,在后面小心翼翼跟出来,到了门口,眼见得那些人的手电光线在走廊的缝隙中闪烁,渐渐远去。我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想看看这帮混子到底搞什么鬼。
到了二楼拐角处,我藏在一面墙后面往下看。下面的一楼应该是原来住院部的大厅,面积很大,四面角落挂着很多白色的灯笼,交错闪动,混蒙蒙的光线,到有一种朦胧的黄昏感。
在下面破败的大厅里,聚集着二十多个混子,全是非主流焗油头,红的黄的绿的什么色都有。这些混混像是根本不怕冷,全都脱光上衣,赤着上身走来走去。有的在抽烟,有的在低声说话,有的在长声大笑。他们的身上全都纹着那么一枚类似骷髅头的纹身。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西游记里的一幕,孙悟空化作小钻风,在狮驼岭上面对群妖。
我的感觉中,下面这些混子似乎都不是人,一个个全是“妖”。我说的妖和平常概念里的“妖”不一样,我形容的是一种极为反常的状态。他们是人,但似乎又没有正常人的感觉,很难形容,像是一只只顶着人皮的怪物。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我不安的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佟三。我敢肯定,这些混子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但不知为什么,佟三并没有现身。
那小个子这时从一楼走廊里出来,来到大厅。他全身上下一件衣服没有,只是在裆下包了一个日式兜裆。这人长得特别瘦,又是如此打扮,看起来像是一只猴子,特别怪异。
他手里拿着一根类似烟枪的东西,里面咕噜噜直响,那些混子围拢过来,一个接一个上去吸。有人咬住枪嘴,猛然一吸,一股青黑色的烟雾窜出来,全吸进肚子里。吸完之后,那小混混张着大嘴,手舞足蹈,脸高高扬起,闭着眼睛,浮现出极为满足的笑容。
我看得一眨不眨,屏息凝神,全身都僵住了。
这种烟雾会不会就是徐佳男在日记里所说的迷烟?据他描述,这种烟雾是佟三做出来的,只有加入鬼堂的成员才有资格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