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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点头道:“这一次我们的军费预算中有相当一部份是拨出来购买活羊的,蒙古人不养猪,只能从内地汉民和屯堡居民里收一些活猪,费用要上去不少。但田司官说不管怎样要保障将士有足够的肉食。可惜的就是去年我们一直经费不足,罐头储量不多,否则将士们也很喜欢吃肉罐头,方便省事,味道也好。”
两人在鸭群后谈着正事,周逢吉倒是觉得这个本家侄儿懂事多了,知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而且见事相当的精明,说话透着干练有本事,老人心里很觉高兴,不觉说道:“你这两天,赶紧准备象样的礼物,贺周岁用的。”
“咋了?”周瑞道:“哪家的小哥要过周岁?不会是大人吧,大公子一周岁时大人就在内宅摆了两桌,自家人和咱们侍从们一起热闹了一下,谁的礼也不曾收,大家都知道大人不愿兴奢靡之风,所以也没有人送。”
“这一次不同。”周逢吉微笑着道:“不要贵重,但要用心。这一次,是给二公子立下名目,做周岁只是一个借口。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你可以讨个彩。”
“是,多谢老叔。”周瑞很是欢喜,虽然送一份象样的礼物不算什么,但只要讨个好彩头,后宅总会记得自己,侍从官的情份也能一直延续下来,这对外官来说难能可贵,这真是个不错的好彩头。
至于礼物,只要用心总会找到好的。
鸭群赶走了,周逢吉点点头,说道:“你好自为之,别的事都是虚的,安份守礼,不张扬,不多事,用心思在公事上,总会有你们年轻人当家出头的那天。你的年龄,说起来比少东主还大,十几二十年后还是壮年,我们这辈人肯定不在了,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多谢老叔提点,你老一定长命百岁。”周瑞长揖而拜,老头已经上了马,几个随员早等的不耐烦,一起骑马簇拥着老头走了。
“神神叨叨的。”周瑞媳妇说道:“一件事扯了这么久,早点说咱们也能早些去预备。”
“你知道什么。”周瑞斥责道:“老叔说的都是老成谋国的话,他的话张大人都听着。你听听,现在他还是称大人为少东主,这情份咱们比得了吗?”
周瑞媳妇不敢再说,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妇人又提起想把四喜强许给自家兄弟的话,周瑞摆手道:“四喜只是签了雇佣的文约,咱们哪能强迫人家,再者说你那兄弟毛病也大,还非想娶个小姑娘,找个寡妇什么的不也挺好。”
周瑞媳妇没有说话,她感觉到男人情绪的不耐烦和隐藏的怒火,她知道自己男人越来越奔上走,自己的家族已经渐渐被甩在身后,以后如果不能帮忙老是添乱的话,没准会有很大的问题。
妇人低垂下头,轻轻抚着肚皮,再也不吭声了。
……
青城渐渐热闹起来,军方的大将除了几个驻守在外的几乎都来齐了。
王长福和梁兴,周耀,杨秋还有杨泗逊,王一魁,李来宾,李从业,这些都是当年的老人,后起之秀孙耀和夏希平等人,还有张世雄,朱大勇,朵儿等人都赶了来,城中一时将星云集。
行军司方面,只有漠北的莫宗通没有来,别的也是几乎都赶了过来。
上到李慎明和孙敬亭等人,还有田季堂和刘鹏,执军法的张春,当然还有孔敏行,周逢吉,李遇春,梁宏,黄玉成,另外李庄方向的几个大匠,包括常进全和宋应升等人也俱赶了来。
在遵化的蔡九,马超文,李大用,王达通……青城内可谓一时俊彦云集,除了一些镇守在外不能赶回的高层之外,几乎是把整个和记的高层精英都汇集到一起了。
炮团的指挥汤望宗和人开玩笑,一颗炮弹下来,怕是能砸到好几个副司官以上的高层。
到这时,人们才赫然发觉,和记的发展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这些人都可谓是北地的精英人物,就一个王达通来说,其家族在张家口扎根数代,拥有数十万两的家资,可以说是晋商中的代表人物。
可能在历史上此人和他的家族没有暗中与后金贸易,结果在清朝建国之后没有取得皇帝地位,被历史上的八家晋商甩了下去,而此时此刻,这人和他的家族成功的攀上了和记,并且扶摇直上,在与俄罗斯人的贸易中大赚特赚,估计二十年后,其家族和此人的身家最少能过百万。
拥有这样巨量的家资,并且有相当宽广的人脉,对地方有强大的影响力,甚至家族中人有不少在外为官,这样的家族也选择了与和记合作,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依附在和记的旗帜之下,从这一点就能叫很多人看出端倪了。
刘国缙和家的车辆赶到青城的时候,就是正好遇上了这最热闹的场面。
“唉,抓瞎了。”刘国缙对两个儿子和妻子抱怨道:“一路过来,谁也没和咱们说起这事,这可是大事,怎么能没表示?”
“咱们怕赶不上趟。”刘家老大表示道:“咱们一路从京城来,你老非要看看风色,要在大同住一阵子再说。后来听说人家调大兵打林丹汗,你这才坐不住了,要到青城来拜见。说实在的,咱们刘家现在无权无势的,张大人是不是能见咱都两说,更不要说想在这样的事里插上一杠子了。”
“混帐行子说的混帐话。”刘国缙顿足骂道:“这等事上赶着巴结人家未必记得你的好,你敢不出心去备办礼物,不去巴结,人家就会记得你的坏。你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一点儿人情世故也不懂?”
“不懂也无所谓。”刘府老大笑笑,说道:“我一向对医学有兴趣,适才已经去和记的厚生司报了名,打算去他们的医院做事。他们的医生也分等级,按儿子的水准,少说也能混个营级军医,和记的军医地位不低,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刘国缙对儿子醉心医术向来不以为然,甚至多次斥责。因为在士绅人家肯定离不开医生,豪门之家都会和几个名医交往,逢年过节会送一些现银和礼物。但说白了就是养着怕府上人生病,缓急可用,虽说不是当倡优之流,可在大人物心里也未必比那些下九流强多少。士大夫学医术,是为了看脉案,不叫人哄骗了去,也是彼此间有个话题,真的钻研医术,并不会得到认可,反而会被人觉得不务正业。
就算医术大成,各家延请,也很可能出事。人总有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或是懒得动弹,但上门来请的非富即贵,你敢拒绝哪家?万一诊出事来,则好心反而成了恶意,一下子就是结了生死大仇。
所以当爱好可以,真的钻研医术是很蠢的行为。
刘家老大就被刘国缙严禁暴露在医术上的天赋,就算这样也是学有所成,如果放他医治肯定在京师早就成名医了。
“这样也不坏,为父不行了,你还有个出路。”刘国缙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刘府一家在正堂檐下说话,看着家下人纷纷扰扰的搬抬着物品,虽然是暂居,也是租了一套小院暂居,所费不少,不过刘国缙丝毫不差钱,到了大同之后还打算大肆买地,不过看看大同府的地几乎被和记占光了,也就只买了个小庄园安身,剩下的钱他打算看一看,如果和记真的靠的住,分红什么的都是真的,剩下的银子,不如拿出来加入到和记在买卖城里的贸易里头去。
既然老大能在医术上有所建树,老二有志行商,这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刘家二公子这时道:“孩儿准备了湖州那边的纸砚,虽然不是上品也过的去,一套好几十两。听说张大人严令送礼的金额不得超过五十两,咱们这一套也差不多,就送纸砚吧?”
“可以。”刘国缙站起身来,说道:“这便去吧。”
众人出了家门,一路上行人颇多,很多人坐着马车,也有不少骑马的,刘府父子三人看到不少骑马的肩膀上都有银星,显见是和记的高级军官,但并没有穿着怎么华丽的衣袍,也是一身灰军装,只是军衔表明身份地位,也没有大队的护兵马队跟着,更不可能有幕僚内丁一类的明军将领出门时的标配。
光是看到这些就颇为不凡,但还有相当多的军官和身份很高的文官吏员是随意步行的,甚至和路边的行人随意打着扫呼,并没有人自矜身份,和记的高层,在几年前可能是普通的商行掌柜,伙计,或是喇虎,游民,无赖,边军,除了少数人之外都处于社会的下层,他们发迹太快,并没有忘掉自己此前的遭遇,所以还远不能摆出什么官驾子,更不会摆谱耍威风。
刘国缙出门之后才理解,为什么青城有好几万居民了,居然连一个轿行也没有。
这里的人不是骑马就是坐车,或是步行,身份很高的文武官员都能随意步行,他们的衣袍没有那么阔大,人显得很干净利落,走路时都有一种精气神,那是刘国缙为官三十年也不多见的东西。
在大明,要么是唯唯诺诺精神萎靡的百姓,要么是有虎狼之气的武将和官兵,要么是狐假虎威的幕僚文人,要么是读书而致呆滞的书生,或是精明或是贪婪的朝官,然后是更加强横霸道的勋贵和太监,象眼前这样,具有平民气息又身处高位,自然而然的精明外露,却又没有靠衣着和仪卫来鄣显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而是成群结队。
“噫!”刘国缙轻声感叹了一声,用十分低沉的语气说道:“我大明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