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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俺答汗开始互市之后,汉人的这些蔬菜也在蒙古各部中流行开来,并且和茶砖一样大受欢迎,相形之下,粮食也重要,不过并没有蔬菜和茶砖对蒙古人有必不可少的感觉。
草原上有的是草,通过牧群也能获得肉食和奶茶,只要不是大雪灾年,牧民们获得的营养补给其实是比汉人强的,这也使牧人普遍身强体壮,个头不一定高,但身上肌肉盘结,相当的壮实。
而茶和酸菜所能提供的维生素补充,恰恰也是蒙古人最需要的部份,酸菜等蔬菜制品,更是有着独特的口感,也是蒙古人生活中的必需品了。
近年来马市停止,各部的蔬菜储量早就消耗干净了,看到汉人商队北上时,这些巴尔虎蒙古人其实相当的心动。
陈壮其实也是想要找一些机会,他是大同边军,和人口角时没按住火气,一枪戳死了和他争吵的人,跑到草原上先是干了马贼,在前两年和记清剿马贼的行动中差点被火铳打死,一颗铅子从他的耳边飞掠而过,打下一片耳垂,差点就要了他的命。魂飞魄散的陈壮没敢在原地停留,和几个伙伴一路向北跑,后来莫名其妙到了巴尔虎部落,伙伴们死的死,病的病,最终只剩下他一个,穿着蒙古袍服,也有了自己的毡包居住,只是没有牧群,平时在各个牧人的牧场打零工换些吃食,勉强生存了下来。
后来陈壮知道当年的伙伴有不少都被和记招纳去了,成了商团军的一份子,已经是威风凛凛的职业军人,横扫大漠无人能敌,这叫他感觉无比后悔……当初要不是拼命跑掉,选择投降,可能现在自己要过的强的多?
当然陈壮也不知道,他当初的伙伴,相当多的人没有能活下来……多半是死在军法规矩之下,被周耀用马活活拖死的马贼就有过百人,他真的投降的,是不是能活下来,还真的是难说的很。
几百蒙古人继续向北跑,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了下来。
他们就是跑过来找机会的,当然不肯轻易放弃。
暮色之中在他们的西边有一条横亘南北的道路,每当看到这条道路时,陈壮和这些巴尔虎蒙古人就会感觉一阵心悸,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感立刻涌上心头。
去年汉人在这里开始修路,好象是比此时还要早一些,大队大队的人马开进来,每隔几十里就是好几百上千人,从一片荒漠和草原之中,很快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路面分为好几层,虽然是土路,但在短期内根本不惧马车碾压和雨水冰雪侵凌,加上每隔几十里就有一个养护站点,及时排水和修补,预料之中,这条道路将会使用相当长的时间。
陈壮经常会在草原的边缘地带观察这边的情形,他发觉每天辰时初刻时,每天到这个时辰都会由相隔六十里的两个简单的围墙院落里出来一小队骑兵,然后出来几辆大车,可能装运状工具,然后是几十人沿着六十里的道路分别南北相向,巡行到午时前后,这两边会在中间碰面,然后在一起野炊吃饭,饭后各自折回,好象在中间地带时他们会交换一个簿子,十分重要,互相签字之后,就可以折返了。
陈壮观察了好几十天,不管是刮风下雨都没有停过这种巡路工作,这帮人不仅是在路上走,会时刻发现路上的不对之处,垫平凹陷,疏浚排水沟,夯实有些虚浮的路面,有的地方还要加条石砖块来固定,有些地方种上柳条,防止浮沙的侵袭。
这种工作,不管日晒雨淋都没有停止过,因为陈壮发觉了,必须是两支队伍在中间碰面,然后交换那个簿子,想必那就是凭证,如果没有每天交换的记录,可能在和记高层来巡查的时候就没有办法交代了。
陈壮特意走远了些,发觉三四百里的路程之内,这条沟通南北的道路到处都是一样的情形,早晨时不管是天亮了还是没亮,都会有人从院落里出来……后来陈壮才知道,那叫维修补给站,住着少量的士兵和大量的辎兵,也就是道路维护人员。
除了维护补给站之外,隔着三十里左右会有一个小型的火路墩,墩堡不一定修在路上,可能是路边的草原上,也可能在近水的海子边上,也有一些修筑在山丘之上,居高临下,可以远远的看到敌情。
每当哨探这些火路墩的时候,陈壮就会加着小心,有一次巴尔虎人聚集的多了,距离又近了一些,从一个墩台上方突然打响了火炮,炮声犹如雷鸣,火光如同电闪,这些巴尔虎人根本没有经历过火炮轰击,当场疯狂奔逃,有好几人都不慎掉落下马摔断了脖子,这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几乎和战马融为一体的牧人来说,实在也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在三百里的路程上,和裕升还修筑了两个里许周围的军堡,每个军堡都驻有数百军人,他们经常会深入草原巡逻,每当这个时候,不管是巴尔虎人还是鄂伦春人,索伦人,鄂温克人,都是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远远避开,能逃多远便是逃多远。
每次陈壮都是混在人群中一起奔逃,他也害怕被那些凶悍的骑兵追上……从北边的喀尔喀人那里已经传来了很多混杂不清的消息,但有一点所有人都能确定,这些汉人骑兵特别的凶悍,而那些穿着红衣的骑兵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他们不停的杀戮,从一个牧场驻地到下一个,他们轻骑彪悍,行动无比快捷,比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还更擅长骑兵作战,他们勇武绝伦又心狠手辣,几乎突入一个牧场之后就是会将当地烧杀一空,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些红袍骑兵给土谢图汗部带来了相当大的损伤,估计要到十年之后,当初被几百个红袍骑兵毁掉的牧场才能慢慢恢复元气,这些杀戮叫人记忆犹新,喀尔喀人提起来都象是被噩梦附体了一样,那种恐怖的表情令人触目惊心,很久难以忘记。
说来也怪,陈壮在逃亡时,心中竟是有隐隐的自豪感。
在十来年前他逃入草原时还是一个盛气满怀易冲动的少年,犯罪之后的汉人有很多都逃入边境之外,北上草原博一条生路。很多人都是直接跑到土默川上的板升地去给蒙古人种地,在呆了几十年后的家族也有开始行商赚钱的,比如有名的赵家,也有人如陈壮一样,很不喜欢受到拘束的生活,加上少年盛气,他们宁愿选择一条相对自由的道路,结果就是在草原上加入了马贼队伍,过起了大块吃肉,大称分金的快意生活。
但当了马贼也是被草原上的蒙古人四处追剿,并且汉人马贼被剿灭的更加严重,很多马贼都是和那些跑出来的蒙古人结伴,弄成蒙古人领头的假象,在队伍中,蒙古人的地位很高,远远高出陈壮这种汉人马贼,在草原上时间久了,陈壮都已经习惯了被歧视……汉人懦弱,不抱团,内斗,奸滑,这都是蒙古人对汉人的刻板印象。这也是没有办法,几十年前蒙古人隔几年就破口而入,掠走和杀害的汉人都在几万人之间,在蒙古人内部流传着汉人种种懦弱胆怯的故事,老少相传,一提起汉人就是那种鄙视的眼神……蒙古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人流落到某个牧人的毡包门口时,他可能会大方的给你一块羊肉,一碗羊奶,但他还会当面鄙视你的族群,藐视你的身份,这种鄙夷藐视也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就象是蒙古人对力量的崇拜一样,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头。
因为受到蒙古人的影响,草原上的其余种族提起汉人也是十分的藐视,好象汉人就是一群群无用的羊,如果他们愿意,随时都能去抢一把。
当喀尔喀人,巴尔虎人,鄂温克人和鄂伦春人因为汉军的到来而四处奔逃,面无人色时,尽管陈壮也是奔逃人群中的一员,他心中竟也是有一种隐隐的自豪感。
这种自豪感来自于血缘和文化传承,来自于文明的内核中的一点认同感,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这种认同感导致的骄傲也是很难遏制,很难消弥,越是压制,反而是反弹的越厉害……陈壮跑的越远,就越是想回来看一看,哪怕是再被撵兔子一样的远远撵开。
在往东北方向跑了十几里后,所有骑队都停了下来。
众多牧人都有率领者,他们多半是部落里的贵族,这一次过来就是想和汉人做些生意,但他们犹豫迟疑,没有办法靠近,最担心的就是害怕被汉人骑兵突袭,甚至引狼入室,如果汉军沿着克鲁伦河一直西向,巴尔虎蒙古人的老巢就保不住了。
汉军曾经引过察哈尔人经过这些地方,那种强悍坚韧,誓死向前的精神,到现在还被巴尔虎人牢记在心……那支军队,实在是太强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