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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时,连续行军了一百三十多里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蒙古人下马爬上山去射猎,和裕升的人则用简单的鱼网去捞鱼不必担心捞不上来,虽然沿江河都有捕鱼的鱼皮鞑子,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实在太少了,地广人稀都不足以形容,经常走了一天五十里地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百里之内只有一两个几百人的小部落是很正常的情形,在盛唐和辽代时这里曾经有过完备的羁縻州县,但也只限于羁縻而已,中原王朝没有真正掌握过这片土地,少数民族建立的北方政权也只是名义上拥有统治权,只有在核心地带,比如肇州那边,曾经建过驿站和州城,属于辽金时期的重镇,然而现在也残败了。骑兵们脱了甲衣和军袍,穿着里衬下河丢网,或是干脆脱的精光,下河去凭手去抓,只消片刻功夫,一条条肥美的白鱼就是被抛上岸来。
蒙古人虽然不愿下水,用烤羊的办法烤鱼却是一把好手,营地四周飘起香味来。
马武和炒花等人盘腿在河滩边上的草地上坐着,看着夕阳西下时绝美的景致,马武向炒花道:“台吉,刚刚山上的身影,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了?”
“已经看到了。”炒花道:“想来是因为我的身份,使他们咬着不放。”
“也不一定啊。”马武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把他们打惨了,建虏记仇,所以紧咬着我们不放。”
“这也有可能。”炒花皱眉道:“我的部下,在这样的强行军下已经走散了二十几人,如果再继续走,怕还是要走散不少。”
马武低了下头,又抬起头看着炒花道:“台吉,恕我直言,如果连行军都赶不上趟的部下,跟不跟来,其实也不打紧的。”
炒花闻言无语,这话听着很不礼貌,口气也不太好,但他不得不承认马武说的十分有理。
如果连急行军也赶不上来,缓急之时,有什么用?
眼前这支和裕升的骑兵就是明显的不同,精神气貌远远过那些有气无力的蒙古人,虽然对方才是马背上的民族。
在今天早晨时,铳骑兵们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昨日一战,铳骑兵们也是损失很重,当场有三十一人战死,在急行军的途中又有七人伤重不治,还好到了傍晚时,虽然还有几个人还在烧,但在急行军的颠簸和辛苦之下并没有死掉,估计往下去也不会死亡了。
近四十个袍泽死去,把尸身都带着是不可能的,炒花等人看着马武带人将死掉将士脖间的铭牌摘下来,上头有姓名和所在部队番号,另外背面是简单的身貌描述和籍贯的记录,加上更详细的胸牌,凭此两样可以确定战死者的身份。
至于死者的抚恤,马武也向炒花解释过。听到战死者有那么丰厚的抚恤时,连炒花也为之惊叹,他只能感慨,张瀚实在是太有钱了,怪不得短时间内就打造出一支那么强悍的军队出来。
在朝阳下,山谷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军人们把战死的兄弟袍泽换上干净的里衬,把尸身摆放在上,最后燃烧成灰,捡骨装在罐子里。
马武当时说道,和裕升的规矩就是如此,不管怎样,要把战死袍泽的遗骨带回,最终安葬在军人陵园之内,四时供奉,香火不绝,惟有这般,配合抚恤制度,才能使军人在战场上最大程度的去除杂念,勇于为和裕升的利益而战斗。
如果在这些事上稍微做的不对,人的生命毕竟是最宝贵的,如果有私心杂念,将士在奋战时还在担心自己的家人或是身后之事,又有谁会真的一心奋战到底呢?
炒花闻言时,良久不语。
现在看来,和裕升的士气仍然高昂,没有因为急行军的疲惫和被追杀的情形而变得低沉或焦燥,与之完全相反的就是蒙古人的士气十分低迷,在摆脱了追杀后人的心神很容易懈怠,这个时候就要看出平时训练的功用,而十分明显的就是蒙古人几乎毫无训练。
一天一夜的奔驰,战马可以换乘或是休息,人在马休息时还要牵马走路,这种负担确实是很不容易扛下来,到了此时,蒙古人已经6续掉队了不少,有一些真的是体力跟不上,有一些恐怕就是精神上熬不住了
在这种天高地远的地方,随便射猎就能走几个月不必担心什么,只要在冬天落雪前绕道回到牧民聚集的地方就有活路,这种情形下,坚持下来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炒花喃喃道:“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这般行军,还是过于辛苦了一些。”
“我辈既然是军人,”马武正色道:“食军饷,享百姓辛苦血汗,不就是要在这种时候卖命的么?何况现在还只是多辛苦一些而已。”
炒花颇感无语,不过刚刚从远处的山谷上方看到隐约可见的人影,这得益于马武等人手中的望远镜,炒花也拿了一个,这东西可以把视线放的极远,那个女真探子可能以为这边看不到,所以隐藏身形时没有太过小心,这样就暴露出了形迹。
若是探子已经一路跟过来,想必主力追兵就在身后,炒花咬咬牙,说道:“好吧,休息一个时辰,打着火把继续前行。”
“嗯。”马武点点头,说道:“要不休息一个半时辰也行,我们先渡河,然后越过眼前的大山,这里骑兵难行,翻山之后就是沿江北上,建虏不会再追上来,我们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月,以渔猎为生,等风声过去,再循路返回草原。”
“善,就这样吧。”炒花微微阖目,他也十分疲惫了。
到了第三天夜里,越过两条小河,攀过几十个低矮的山谷后,众人觉还是有几个建虏的探子跟在十几里后。
徐震打算带一些人回去伏击杀掉探子,却是被马武拦住了。
探子十分机警,接近费力,一来一返几十里路,很难再追上大队,而且也不一定杀光所有,可能徒劳无功。
马武道:“眼前的大山艰险,翻过去,建虏就算知道我们翻山走了,也不会再追来了。”
此地一路山川开阔,沿河沿谷行走时的那种草木茂盛的景像不复存在,视力所及之处,山石裸岩叠叠裸露于地表,人们牵马向前,感觉行走越困难,马儿的马蹄已经用牛皮包裹了起来,就算这样,偶尔也有马儿被扎伤了腿,不能再继续行走,只能忍痛杀掉,然后把马尸推落山谷,马的尸体和碎石一起滚落下去。
越往上,地势越是崎岖陡峭,这里在后世是赤峰地区有名的山脉地带之一,地势十分险峻,往上攀到最高峰时,人和马连成了一条直线,马和马都被绳子连起来了,到了半夜时,天气变得十分寒冷,人们把衣袍盖在马身上,自己冻的直哆嗦,到最后时刻,林南星抬头看时,感觉星空就在自己的头顶,一颗一颗的星星无比闪亮,月光也无比皎洁,甚至无须火把,人们就能看到崎岖的山道和身后的一连串的人和马的身影,在这崎岖的山道上,几百人的军队也感觉不过是一条长长的蠕动着的蚯蚓罢了。
下山时,军人们在一处险峻的高崖处被阻断了脚步。
炒花想起一个办法,人们解开一匹小马的马鞍,用牛马把马腿仔细包扎好,然后放马下山,接着看那匹两岁不到的青色马儿从山崖上方踏着碎石,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到人和马一起下时,林南星说:我等甘冒矢石奋战,性命尚且不在眼里,又何惧下山呢。
下山之途无比艰险,人骑在马上,俯向下,随着马蹄的每一次跳跃,仿佛都随时会摔倒在山崖之上,跌下无边深渊,粉身碎骨,朝下面仔细往时,山谷底部似乎远在天边,看多几眼便是头晕目眩。往下时,碎石不停的落下,滚落下山,出阵阵巨响,令人联想起人若是跌下去之后的下场,蒙古人有九十多人拒绝跟随下山,他们在山谷上看着骑队慢慢向下,心中充满了敬畏,等蠕动的长蛇般的队伍慢慢下山之后,山顶上的蒙古人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他们看着这些无畏的骑士和少量蒙古人簇拥着炒花台吉,慢慢出了山谷,然后往着北方疾驰而去。
黄昏时分,张瀚骑马看着眼前的壮美景像。
草原一片碧绿,这个时候是草原上最好的时候,白天的天气并不很热,人们还需要穿着夹袍来挡风,但风也不冷,吹在身上叫人感觉很舒服,晚上有一些寒气,只要稍盖一层毛毯也就行了。
再过一阵子,白天就会有些热,关键是日头太毒,诺大的草原没有几棵树,当然也就没有了遮蔽阳光的地方,民居建筑也还很少,在草原上骑马行走,几个时辰暴晒在太阳光下,时间久了,人的肤色就是变成黑红色,很难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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