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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能为我几次三番潜入京城,感应到我有危险时又及时出手相救,还不辞千里随萧逸一起海上追踪来寻我,可见,师父乃是性情中人。既是性情中人,这世上的深仇大恨,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只怕还是个情字。若徒儿猜得不错,师娘的离世定与玩偶师有关。玩偶师既已死,师父与师娘大仇已报,师父非但不见欢颜,却闷闷不乐,对我欲言又止。师父可知有些事情做过了便是欲盖弥彰?您那样的冷笑话非但让人笑不出来,还会令人心酸?”
言已至此,再说无益,沐之秋不再多说,转头往回走。老顽童却在身后唤住了她。
“秋儿果然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奇女子!”跟上来,他在沐之秋身边停下,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凝视着沐之秋,眸中皆是惊涛骇浪。
“去岁,生死门接到一个大单子,有人要买丞相府大小姐的项上人头。我生死门做买卖向来公道,只要银子给的足,不管鸡鸣狗盗之徒,还是朝廷命官,只管杀了便是,可老夫手下那名弟子却栽在了萧逸手里。你与萧逸设下引蛇出洞之法诱老夫上钩,我便感到时机到了,或许,你就是老天安排给老夫报仇雪恨的契机。去岁初一灯会将你掳回生死门确实是事先就计划好的,那时,只想借你的手为老夫报仇。可是,你在我生死门囚禁七日,却与老夫惺惺相惜。老夫爱才,在算计外竟生出几分真心,哪知你油盐不进,压根儿看不上我这生死门嫡传弟子的位置。老夫本不欲再与你相见,然,今岁却忽闻你与上官云清将‘死亡村’变成了‘欢乐谷’。我修习医术之人,除了要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外,还必须要有坚韧的职业操守,要有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决心和善辩是非恩怨分明的能力。生死门虽救一人杀一人,却从不滥杀无辜,老夫年事已高,便真的想寻得一个品行高洁坚韧聪慧的弟子继承我的衣钵。所以便去京城碰碰运气,感应到你有危险,遇到逸儿,同他一起入海追踪,这些都是巧合,不提也罢,但我着实没料到冤家路窄,我会遇到五十年前的死对头。”
顿了顿,老顽童的眸中爆出一道精光,“秋儿猜得分毫不差,此人正是五十年前害我走火入魔,害我娘子香魂永逝的凶手。”
“说起来玩偶师与我还有些师兄弟的渊源,秋儿可知我与你母亲一样都是褚国人?”
“褚国人?”沐之秋心思百转,登时领悟,以前心头的诸多疑惑也因老顽童这句褚国人化解。她竟从未想过是这样,难怪。
见沐之秋眸光了然,老顽童便知她已想得透彻,索性道:“此事你早晚都会知晓,倒不如为师早些告诉你。秋儿定然知道倭国世代都是我褚国的附属国,倭人多为我褚国的人质或家奴,皇室亦不能幸免。那倭国虽靠依附旁国而生,但倭人却性格坚毅,颇有几分风骨,尤其是江湖术士,更不乏佼佼者。为师自幼拜在褚国高人‘妙真散人’门下学艺,七十年前,师尊出游倭国,带回来一个三岁的小师弟,师尊随性,为人亦正亦邪,从不以世俗眼光审时度势,倭人虽在我褚国地位低下,但师弟却勤奋机灵,年纪小小便习得一身上乘武功,师尊对他极为喜爱。师尊见我醉心黄岐之术,师弟偏好巫蛊邪术,便依据我们的喜好,刻意栽培我二人的特长。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过了十几年,师尊竟又从山外捡回来一个十岁的孤女,山上修行日子清苦,有了师妹我们的生活才充满了笑声,那时为师已有二十八岁,师弟却正值年轻气盛,小师妹活泼可爱,师弟自然整日与她形影不离,对她呵护备至。师妹天性善良温婉敦厚,为师渐渐发现自己竟爱上了她。为师比师妹年长这许多,当她爹爹都不为过,又见师弟与她天天朝夕相处似已暗生情愫,自然不敢将这非分之想流露半分,想着能日日看着她便是最好的,只一如既往地暗暗照顾保护她。岂知师弟却在师妹十六岁及笄之日借酒意欲非礼师妹,当时师妹拼命挣扎,正好被我撞见,我制住师弟后,将他带去交由师尊惩罚。师弟能言善辩,向师尊哭诉他恋慕师妹已久,求师尊将师妹许配他为妻,眼见师尊已有动容,师妹却自发间拔下一根木钗抵住咽喉以死相拒。那木钗原是师妹初上山时夜夜哭闹我雕了哄她玩儿的,师妹却在这些年从不离身。师妹言她不喜师弟的圆滑世故,性情轻浮,大胆禀明师尊她心中爱慕之人是我。若师尊不能成全我与她的姻缘,便用那木钗以死明志。师尊开明,成人之美地将师妹许配给我,却私下里告诫我们师弟性情乖张孤傲,要我带着师妹下山自谋生路。如此,我与师妹双双拜别师尊和师弟,隐姓埋名在褚国谋生。本想夫唱妇随这一世便也足矣,怎奈两年后师弟还是找到了我们,竟屡屡前来叨扰,有一次竟乘我外出轻薄你师母。师尊知道此事大怒,重罚于师弟,我与你师母因此事不得已离开褚国来到了静安王朝。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师尊突染恶疾,师弟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师尊的衣钵。”
“谁也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弟策划好的阴谋,他得不到师妹,又忌恨师尊袒护我们,便在我与你师母离开后对师尊下毒,师尊历经千险逃出山门找到静安王朝,却被师弟一路追杀。彼时,我与你师母已在静安王朝创立了自己的门派。师弟找上门时我正闭关修习驻颜术,你师母已有身孕,哪里肯任由他加害于我,故以死相逼。师弟幻想破灭,索性在你师母身上施玩偶术,借你师母之手给我下毒,我练功一半走火入魔,就在身体机能处于半生半死状态待人宰割之时,你师母劳心劳神提前生产。许是她与我心心相印,千钧一发之际竟突然清醒过来,她将我身上的毒素全都引到她自己身上,产下女儿后再难支撑,终于香消玉殒。”
说到这里,老顽童的嗓音已经哽咽,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眸通红,竟似要淌出血水来,“师弟虽残忍暴虐,对你师母却情真意切,见你师母惨死,思维呈现混沌状态,原本武功高于我的他半疯半痴下却是输给了我,我勉强毁他容颜,却无法伤及他的性命,苦苦追踪数月,还是让他逃回了倭国。自此,我的脸便再也没有变化过,而他,也因你师母之事伤心过度退出江湖。我与他虽有血海深仇,但毕竟有同门之谊,本想着这一生一世只要不再相见便好,哪想他在毁容成就一身转移容颜的邪术之后贼心不死,竟打起了储国和静安王朝的主意。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当真死不足惜。”
果然又是一代爱恨情仇,和沐之秋猜想得差不多,难怪老顽童能解玩偶师的玩偶术,也会地遁之法,中间却是有这么多渊源。
有些事,猜中了可以不说,但有些事,既然猜中了就必须明了,否则,那伤疤便白揭了,那仇又如何报?
思忖良久,沐之秋还是问道:“师父您的女儿?”
“二十多年前**人害死了!”这句话却是老顽童咬着牙说出来的。
老顽童那张亘古不变的俊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仿佛一瞬间他就苍老了许多,连原本挺拔俊逸的身姿都萎顿不少,看起来单薄得苍凉。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顽童五十年前痛失爱妻,二十多年前又痛失爱女,经受此种非人经历,便是将那玩偶师剁成肉泥也不为过。
沐之秋的眼睛有些微微酸涩,避开老顽童的视线问:“可是师父那个至今都未找到的仇人所为?”
不待老顽童回答,兀自又道:“难怪师父如此痛恨玩偶师,如此看来,将他剜心剥皮原是轻了。”
老顽童眸光一凜,半响才道:“无怪乎玩偶师会栽在你手里,果真天意不可违!”
“那人?”
“那人就隐藏在静安王朝皇宫之内。”
沐之秋有些吃惊,“师父为何不杀了他?”
以老顽童的实力,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出处,怎地还会让那人在静安王朝皇宫中逍遥法外?
老顽童的眸光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声音嘶哑道:“我追踪数十年,仅仅知晓他藏身于皇宫,却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啊?”这一回沐之秋真的被惊到了,生死门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生死门门主都找不到的敌人,对方到底该有多狡猾?
这倒是何方圣神?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那师父如何就能肯定杀害师姐之人与玩偶师有关?”
“那人懂得玩偶师的换颜术!驻颜术和换颜术乃师尊独创,师尊的换颜术博大精深,原是为了天下毁容之人所创,只是,到了玩偶师手里,却将换颜术与玩偶术融为一体,变成了世间罕见的邪术,当真令人不齿!”
驻颜术?换颜术?玩偶师那张能随便移动的脸?难怪老顽童定要收她为徒。
脑海中灵光闪过,沐之秋猛地打了个激灵,“是她?”
“秋儿知道那凶手乃是何人?”
摇摇头,沐之秋又道:“师父当真找对人了,若是徒儿所料不错的话,杀害师姐的凶手与害死我母亲的,还有这两年一直追杀我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见老顽童满脸费解,沐之秋烟眉轻蹙,“生死门何其神通广大,便是朝廷也要对师父敬畏三分,师父明明知道杀害师姐之人就藏在宫里,却二十年追查未果,若不是此人手眼通天,便是已经死了。偏偏无独有偶,我母亲当年**人所害,爹爹认贼作妻追查多年却也仅能查到此人深藏于宫中,究竟是男是女再难探出分毫。如此相同的手法,且都与倭国有关,不是同一人所为又是如何?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师父莫急,此人这两年倒是耐不住性子了,变本加厉地害我。萧逸已探出她是名女子,只是身份还要继续追查。云清、八皇子、九皇子还有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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