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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午,已经快十点钟了,冯春波处理完面前的公务,泡上一杯茶,从身后的书橱里拿出了一本书。这是一本厚厚的大书,是《源氏物语》。《源氏物语》是日本的一部古典名著,对于日本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誉为日本文学的高峰。同时,《源氏物语》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被认为是日本的《红楼梦》。大学时期,冯春波就听说了这部书,当时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去读这部书。毕业后,刚刚参加工作,就因为学校组织的那一场接风宴,闹得他心神不宁。很快他就把自己的目标确定在了要当官,要有话语权。这样一来,这些年过去,自己当上了副县长。读书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这本书是他在给肖云斌当秘书的时候,在书店里看到并买来的。买来之后,却一直没时间看,说完全没有时间也是不对的,挤一挤,时间总是会有的,即便没有大块的时间,一些零散的时间是有的,关键是他没有了读书的心情。所以,他一次次拿起这本书,却又不一次次的从头读起,因为他往往是刚读了一个开头,就把它放下了,隔了多日想起来的时候,拿出书来,前边读过的内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得一次次的从头重新来过。今天,好不容易又有了时间,也有了心情,他又拿出《源氏物语》,找到有书签的地方,可是又接不上了,他不得不有一次从第一页看起。看着书,他的脑子里却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以前自己读过的书,哪怕是刚刚读了一点点,时隔多日,也不会忘的。可是,现在到底是怎么了?莫非自己的记忆力已经严重地退化了?记忆力有所减退,这是必然的,可是自己毕竟还不到四十岁,不至于减退的这么厉害啊!转念又一想,发生在工作中的事情,却一件件、一桩桩都历历在目,即便是自己在芦花乡政府当文书时候的那些事情,即便是很小的一件事情,自己都能够记得起来。难道是记忆力也有选择性?自从自己踏入官场,官场之外的事情就都被大脑给忽略了?
想到这儿,他感到有点后怕,这样一路走下去,自己和那些自己以前所鄙视的官场中没有思想只知攫取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手里捧着书,脑子里想的却都是以前的事,想的最多的是芦花乡的人和事。
他正在那儿瞎想,门口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他的办公室门一般不会关,通常只是虚掩着。他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冯春波抬头一看,愣了一下,进来的人是苟富贵。
冯春波心里一动,他不相信神鬼之类的,可今天很奇怪,他正在这儿想起了芦花乡的人和事,还想到了这个当初芦花乡副乡长苟富贵。苟富贵忽然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边伸出手,一边笑着说:“哎哟,富贵乡长啊,哪股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量着苟富贵。苟富贵的面容变化并不大,只是增添了许多的白发。苟富贵也笑着说:“哎呀,冯县长啊,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富贵乡长了。”
冯春波想起来了,苟富贵早就不再是芦花乡的副乡长了,而是芦花乡政协主任。可他毕竟习惯了“富贵乡长”这个称呼。他说:“富贵乡长啊,一时间我还真的不习惯称呼您主任呢。”
苟富贵说:“那就随你的便吧,咋称呼得劲儿你就咋称呼吧。只要不称呼我‘老苟’就行啊。”说到这儿,他哈哈地笑了几声。
冯春波也笑了。他给苟富贵泡了一杯茶,端到苟富贵面前,苟富贵接过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两个人便开始东拉西扯地说起了当年在芦花乡的一些事情。说着话,冯春波心里却很明白,苟富贵今天来到他的办公室,肯定不是为了来和他回忆往事的,他一定有什么事情。可是,苟富贵却好像就是来扯闲篇的,说的都是当年的事情。冯春波也问了一些当年熟悉的人的现在的状况。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苟富贵说:“冯县长啊,你当年刚到咱芦花乡的时候,那个时候真的是风华正茂呢,教学成绩那也是顶呱呱的哟。春兰能考上学,也是多亏了你呀。”苟富贵很轻易地把话头扯到了他的女儿苟春兰的身上。冯春波问:“春兰早就中专毕业,工作了吧?”
苟富贵说:“这孩子,不像我,倒像你。”
这句话把冯春波吓了一跳。
苟富贵看着冯春波吃惊的表情,哈哈一笑说:“我想,一个女孩子能考上中专,毕了业有个稳定的工作就很不错了。可是,春兰不这么想,她在上中专的时候,一直继续努力学习,又被学校保送到了大学。这一点,是不是很像你?”说到这儿,他很认真的看着冯春波,继续说:“我想,她一定是受了你的影响。今年她大学本科毕业了。可是,我问过了,他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分配到芦花乡中学任教。我想,这孩子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平台,如果能把她分配到县一中,在县城里,和在乡下毕竟是很不一样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请老弟你帮一帮我。”
说完这番话,苟富贵热切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冯春波。
冯春波看着苟富贵,眼前仿佛坐着的是苟春兰。说心里话,他对苟春兰的看法一直很好。这个孩子在上初中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她的爸爸是分管教育的副乡长就骄傲得像个公主似的,而是对每一位老师都很尊敬,与同学们相处的也都很不错。现在,苟富贵找到了自己,这件事对他这个分管教育工作的副县长来说,并不算难。但是,他不能把话说的太满。他只是略一沉吟,然后对苟富贵说:“既然老领导找到了我,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听冯春波这么说,苟富贵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他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站起身,对冯春波说:“我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该打点的,或者是请吃饭,都由你操心吧。”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把那个信封往冯春波的办公桌上放。冯春波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一边往回推,一边很坚决地说:“老领导,你这是在骂我啊,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苟富贵见冯春波态度很坚决,也就收回手,把信封又装回了兜里。嘴里却说:“让你费心,怎么能让你再为我的事儿花钱呢?”
冯春波说:“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如果没有您当年的提携,我恐怕现在还在乡中学当教师呢,再说,春兰这么有上进心,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春兰是我的学生,我这个当老师的也应该帮帮她。”
听冯春波这么说,苟富贵嘴里答应着,脸上堆满笑,可他的笑不是很自然。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想起了冯春波第一次到他家里送礼的情境,也想起了自己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能考上中专暗中阻挠冯春波当文书的事情。但是,他毕竟在官场历练多年的老油条,他的脸上的不自然转瞬即逝,很快又满脸的感激和真诚。
在湖城,有一个说法,叫做“官大自奸”,意思是一个人只要当了大官,就自然会奸诈起来。可是,事实证明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一个人不仅是当了大官会奸诈起来,哪怕是一个绿豆粒儿大的官,只要当的时间长了,也会奸诈起来。所以说,也可以说是“官长自奸”。像苟富贵这样,一直在乡里当着不大的官,直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但是他不但已经异常奸诈,而且还很会表演,他的表演能力,与那些影视明星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苟富贵办完了事,要告辞。冯春波却不让他走。冯春波说:“您来到我着儿,怎么能就走呢?中午我们一块坐一坐吧。”
苟富贵赶紧说:“其实,我也早有此意,也很想与老弟喝一杯,只是我怕你公务忙,没敢提出来。”说到这儿,他深怕冯春波会来个借坡下驴,于是他没给冯春波说话的机会,很快的接着说下去,“但是,既然老弟这么说,足见老弟是一个不忘旧情的重情重义的人,今中午就让我做东吧。”冯春波刚要说“怎么能让你请客呢”,苟富贵却又是很快的接着说,“你看看叫上谁方便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冯春波的脸色,冯春波略一迟疑,苟富贵又赶紧说:“如果没有合适的,就干脆咱老兄弟俩单独坐一坐。”
听苟富贵这么说,冯春波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当然很明白苟富贵的心思。心想,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力去办的。何必这么不放心呢?可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来,他说:“要不就叫上教育局局长李青林吧,你们也是老相识了。”
苟富贵赶忙连连点头,嘴里一叠连声地说:“中,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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