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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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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尔哈齐死的时候,济尔哈朗才十二岁,因为年幼所以自小收在宫里由努尔哈赤代为抚养。他和阿敏

    不同,阿敏对父亲的死或多或少总报着一种仇恨心理,那是在舒尔哈齐叛走黑扯木时,努尔哈赤借此杀死

    阿敏的兄弟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时便深埋下的种子,永远无法消抹干净。

    济尔哈朗与皇太极的感情甚好,自打皇太极登上汗位后,便一力提拔这位堂弟,如今济尔哈朗在朝中

    不只是镶蓝旗旗主,还兼管着六部之中的刑部。

    “阿步!出来比刀吧!”窗外传来一声脆亮的呼声,随即门口厚厚的棉帘掀开一道缝,巴尔堪的小脑

    袋挤了进来,小鼻子冻得红红的,“哥哥他们读完书回来了,你昨天答应我跟我们比刀的!”

    那日和济尔哈朗的比武的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济尔哈朗是战场上的猛将,他的力气大过我,再加上临

    阵杀敌的实战经验,也远胜于我,我和他之间的较量,胜负从开始就已一目了然。

    然而我毕竟是不愿就此认输的,就算毫无胜算,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总要拼命搏上一搏。于是,这

    场比斗我倾尽全力苦撑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惨败,但济尔哈朗却没有因此定我的罪,反而将我留在府中做

    了乌塔娜的丫头。

    我回头瞄了眼乌塔娜,她正躺在软榻上,面带微笑的瞧着巴尔堪:“阿步,你陪他去吧,我这里有哈

    雅在不碍事。”

    “那好。”我将手里的针线收好,“一会儿爷回来,奴才再过来伺候。”

    随手掸干净衣料上沾着的线头子,正要出门,乌塔娜在我身后幽幽叹了口气:“阿步,你明明不像是

    个奴才,我和爷也从不待你像个奴才,为何你总是要把自己当成奴才呢?”

    我呵呵一笑,正要回答,门口的巴尔堪一个箭步跨进门,拖住我的胳膊使劲往外拽:“快些!快些!

    哥哥他们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就不和我玩啦!”不由分说的便将我拖出门去。

    我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跑,别看他人小腿短,跑起来倒是挺快。到得院中,银树梨花,积雪皑皑,刺眼

    的白色,冰天雪地里笔挺的站着三个穿着鲜艳,气质高贵的男孩子。从高到矮一溜排开,正神情专注的弯

    弓瞄靶。

    “给三位阿哥请安!”我漫不经心的福身行礼。

    他们三个男孩儿,按年序排名为大阿哥富尔敦、二阿哥济度、三阿哥勒度,巴尔堪是他们四兄弟当中

    最小的,只有六岁。

    闰十一月皇太极颁下诏令,命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宗室子弟一律读书识字,这在长久以来一直崇

    尚以武为尊的女真人眼中,无异是件另类之举。富尔敦、济度、勒度三人年岁皆在范畴之内,是以每日除

    了习武练射之外,必得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文字。

    “阿步,听说昨儿个你和阿玛比刀胜了?”富尔敦撇着嘴角,斜眼睨我。

    我不卑不亢的回答:“贝勒爷手下留情而已。”话虽这么说,可也无法完全掩饰住我内心的一番得意

    。

    自那次惨败之后,济尔哈朗每隔数日便会自发的找我试刀,兴致倒也极高,却总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

    般作弄的兴味。而我每输一次,其后必当咬牙狠练,自打学练刀法起始,除去真空掉的四年时间,整整八

    年里我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努力用功过,这全拜济尔哈朗所赐。

    “阿步真厉害啊!”济度叫道,“居然能胜过阿玛!”

    “不见得……”勒度不冷不热的捡了一柄长刀递过来,“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

    我傲然一笑,从容的从他手里接过刀来,微微颔首:“那么,就请三阿哥多指教了。”

    济尔哈朗今天回来的很晚,乌塔娜身子弱,熬不了夜,是以一向睡得都早。济尔哈朗不愿惊扰她的好

    梦,只在寝室外略略看了一眼,便直接搬了一大堆的文书躲进书房。

    亥时末,我见书房的灯仍旧亮着,便让厨房弄了些点心,在门**到侍卫手里时正打算离开,忽然听

    到济尔哈朗在屋内喊我的名字。

    走进房内,济尔哈朗正精神十足的坐在书案前写折子,竟无半分睏倦之意,倒是身旁随侍磨墨的小丫

    头小脸苦哈哈的皱着,眼皮不时的耷拉打架。

    “贝勒爷有何吩咐?”

    “这些点心是你送来的?”见我点头,他赞许的说,“难为你细心。我进府的时候听人说你今儿个教

    训了那三个皮猴?”

    我心里一懔,忙退后一步:“奴才不敢。”

    “你做得很好,没什么敢不敢的……那三个小子欠揍,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听他那话,差点没把我吓得夺门而逃。

    “奴才只是和三位阿哥切磋刀法,其他的并不敢逾矩失礼。”

    济尔哈朗无所谓的摆摆手:“还有件事得问清楚了,你先前跟我说你是正红旗人,家中父母双亡,族

    内的叔伯兄弟霸占了你家的房产,弄得你无处容身。所以你想找大贝勒讨要个说法,是不是?”

    “是。”

    “那日忘了问你,你可曾嫁人没?”

    我一愣,不自觉的想起皇太极来:“嗯。”

    “那你丈夫呢?”

    “战乱……失散了。”我低下头,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嗯。如此说来,你也不用去找大贝勒了。你既然已经嫁了人,这房产本就不属于你了,你即便是找

    到大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么东西……”

    “哦。”我假装委屈的耷拉下脸,其实早就料到济尔哈朗会有这么一说。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红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个旗的?”

    我脑子一转,答道:“是贝勒爷您这一旗的。”

    济尔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简单了。”捡了食盒内的糕点细细咬了两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折子上

    。我等了十来分钟,见他始终专注办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又困又累,有心想走可又不敢,

    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就在我频频点头打瞌睡的时候,一阵凳脚拖动的响声惊醒了我。

    “嗳!”济尔哈朗大大的伸了懒腰,敲着桌子笑道,“可算做完了。”

    “嗯……”我拖长声音低哼了声,有气无力,“那就请爷早些安歇了吧。奴才告退。”

    “阿步!”

    “奴才在。”我无奈的收回脚步。

    “阿步,以你如今的身手,屈居在我府里做一个低等丫头实在可惜……”他说了一半,没再接着往下

    说。

    我原还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精神一振,惊喜交集:“既然爷觉得可惜,那便容奴才跟你一起上战场

    杀敌吧。”

    济尔哈朗明显一震,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你想上战场?你可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两军厮杀岂同儿

    戏?”

    他语音单调低沉,一双利眸咄咄逼人,紧盯着我不放。我微微一笑,毫无惧色的回答:“知道。”停

    顿了下,收起笑颜,严肃的看向他,与他的目光对上,“我上过战场,也杀过人……”

    济尔哈朗嘴角一抽,深邃的眼眸渐渐露出困惑之色来,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温和平静,轻笑

    ,“听你口气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啊,那好,你先跟我讲讲,以咱们大金国如今的局势,你可知大汗下一个

    目标会锁定在哪里?”

    我咧嘴一笑:“不外乎三点,一为大明,二为蒙古,三为朝鲜……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若奴才是

    大汗,便会先打察哈尔林丹。”

    济尔哈朗吃惊之余竟腾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的望定他,浅笑不语。

    “好!很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显得极为兴奋,这一举动把站立一旁打瞌睡的小丫头吓得半死,面

    如白纸的扑嗵跪倒。

    我掩唇噗嗤轻笑,济尔哈朗愣了下,也忍不住笑斥:“起来!不中用的东西,就这点胆子么?”

    小丫头揉着眼睛,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满脸惊惧之色。

    “阿步!你与我不谋而合,我也猜最迟明年夏初,大汗必当再度亲征,追剿林丹!”

    我心里抽痛,面上却仍要强撑出一副微笑笃定。

    “今儿个崇政殿早朝时发生一件大事,你可猜得出是何事?”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从他明利的眼

    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审度的意味。

    他这是在考量我。

    我捏紧了手指,我没有胜于常人的大智慧来洞察一切,但我坚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太极!

    闭上眼,心中暖暖的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我是皇太极……如果我是他……

    倏地睁眼,我嘴角上翘,掷地有声的吐出四个字:“南面独尊!”

    济尔哈朗的震撼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困惑、震惊、新奇,甚至带了些许敬佩。

    他微微颔首:“今儿个朝上有人上奏,指责莽古尔泰既已被废黜和硕三大贝勒的身份,便不该再享与

    汗同尊南坐,共听议政的荣耀……阿步,如若你是莽古尔泰,听到有人这般公然责难,你会怎么做?”

    “奴才对五爷会如何行事并不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大和硕贝勒对于此事的态度。”

    “代善?”

    “是。”我将眼睑垂下,任由卷翘的眼睫遮盖住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往事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似乎是

    历史的重蹈,必然要在关键处考量代善的抉择。

    济尔哈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来怎么也误导不了你呵。阿步,你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好像对朝

    政之上的每个人都了若执掌。没错,今儿这事没闹成僵局,全亏了代善——‘我等奉大汗居大位,却又与

    大汗并列而坐,此举本非合乎情理。自今以后,大汗南面居中而坐,以昭至尊之体,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

    侧,如此方妥!’他讲完这句话,主动从汗位旁走下台阶,莽古尔泰见此情景,自然不好再有异议,只得

    离座跟行……”

    呼吸稍稍一窒,虽然明知以代善的性情和当初的允诺,会有今日之举早在预料之中,然而当真从济尔

    哈朗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却仍是止不住为他感到愧疚和心疼。

    从那位置上走下来,等同于再次放弃了自己的权力。

    代善……这一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等过了年,正月起便会正式由大汗一人坐主位,南面独尊!阿步,若是明年战事起,你可当真愿跟

    随我同赴蒙古?”

    “是。”我小声的回答,底气有些发虚,这倒并非是我在害怕打仗,而是我的动机不纯。

    我并不是为了做一个效忠主子的义仆,而自告奋勇随他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借出征的机会伺机接近那

    个我想见的人罢了。

    毕竟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远要比进入重楼深锁的皇宫,更容易见到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