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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_83231“还有什么,是祁王殿下不知道的?”
面容冷峻的柴昭仍由岳蘅捏着自己的腮帮,长睫垂落掩住灰色的眼眸,满目柔和道:“本王不知道的便是…”
“是什么?”岳蘅双手勾住柴昭的脖子等着他口中的答案。
——“该拿我的阿蘅怎么办才好。”
后院的偏屋里,李重元默默陪着沈泣月坐了许久,听着她轻微的抽泣声,忽的道:“我认下了你们母子,这会子还哭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话音刚落,沈泣月愈发哭的梨花带雨,让李重元一阵无措。
“算了,算了。”李重元安抚着这个耸动着酥肩的无助女人,“李家还能有子嗣,也算是上天待我不薄,我该欢喜知足吧…”
沈泣月疑惑的止住哭声,哽咽着道:“你为何不能有子嗣…”
李重元紧揪着眉宇哀叹了几声,转过身望着院中孤立的石桌道:“我与婧儿成婚数载,却还是没有诞下一儿半女...怕是此生无望了。”
沈泣月拾起衣袖按了按润湿的眼角,喏声道:“驸马爷之前不是说…与公主聚少离多,这才…他日天下一统,你们二人朝夕相伴,自然有的是机会。”
李重元苦涩一笑,半张着的嘴又缓缓闭上,目露深重难掩的憾意。沈泣月瞥视着他含意绵绵的眸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试探着轻声道:“莫不是…公主…”
“别说了!”李重元忽然打断道,“婧儿好得很!是我…对不起她…”
沈泣月这等玲珑的人,刹那间已经洞悉了这对缱绻夫妻数载未育的缘由。她心底涌出大股的慰藉满足——就算柴婧是大周国至高无上的公主又如何!她失去了给夫君绵延子嗣的能力,就算李重元再爱她,也无法从她身上圆满,而她沈泣月,再也不会离开这个男人,也唯有她,能给这个男人渴求的一切。
“王爷方才说…”沈泣月识趣的扯开话题,“自此无须你再过问军中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李重元收住眼中的憾意,露出些许凉意来,“只怕…王爷早就想弃用我,他身边已经有得力的殷家兄弟,云修在王爷的扶持下也是锋芒毕露…我李重元已经是过往旧臣,不得用,遭忌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与你无关。”
沈泣月的眼眶又唰的泛起红色,纤指触向李重元粗糙的大手,他却木讷着没有多闪开,沈泣月不忍道:“往日功绩情义,王爷就真的可以一笔勾销?”
“权术便是如此了。”李重元冷冷一笑,“殷崇旭和云修率军前行之时,王爷与我深谈了一番。亏我还以为王爷是当真为了我好…眼下看来…”李重元眸子忽然划过一道凛冽的寒光,“他一早便是防着我,避着我…”
“王爷与您情同兄弟,他为什么要待你这样?”沈泣月追问道。
“为什么?”李重元注视着沈泣月还不见隆起的平坦小腹,“柴家早有变天谋事之意,父皇无子,只有婧儿这个独女,我入赘柴家,将来所诞子嗣皆随柴姓,这个半子应该比别家的女婿亲近的更多,可惜我与婧儿始终无福生养,父皇…对我应该也很失望吧。”
沈泣月安静的听着他咬牙吐出的一字一句,顺柔的朝他又贴近了些。
“既然诞不下柴家的子嗣,那我便永远只是一个外姓女婿,外姓女婿…又能做什么?”李重元自嘲的摇着头,继续道,“父皇自然只得愈发看重王爷,怎么说,他也是姓柴的。自那之后…王爷行事便有意无意的避着我,本还以为是我想多…如今看来,是我想的实在太少,太少!”
沈泣月见他落寞中燃□□点不甘的火苗,顺势柔抚上他冰冷的手,莺啼般动人的嗓音在李重元耳边呵气如兰道:“驸马爷您雄才大略不输王爷,怎能就此蛰伏,难见天日…此事因泣月而起,若你当真就此不问任何事,泣月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来日方长,驸马爷文韬武略不输王爷,定能重见天日,达成所愿!”
李重元眉宇微动,竟是不自觉的扣住了她如葱段般白皙的指尖,齿间动了动道:“暂且如此吧,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沈泣月看着身旁的男人强作镇定的模样,她知道——今时的这个李重元,亦非昨日的人,就算看似笃定,可心中已经掀起波澜,只需稍加推助,便可翻腾不止,扰混柴家军这一潭看似平静清澈的湖水。
梁国,嘉邺关。
凛冬将至,城外被逼以人盾护城的百姓怨念日复一日的积攒,个个眼中带火恨不能投了柴家军才好。
殷崇旭遥望着嘉邺关外已经有些骚动的梁国百姓,点头道:“王爷信中说的果然不错,凛冬一到,百姓守不住寒冻,嘉邺关必然不战而败。”
“少主雄才大略,腹有良谋,他说的一定不会错!”云修擦拭着手中长剑得意道,“只希望留些梁军祭一祭他们云爷爷的宝剑,都已经十余日没有见血了,它可燥的慌呢!”
殷崇旭无可奈何笑道:“云将军一路先锋无人能挡,怎么还是一副江湖剑客的不羁模样?”
云修瞪大眼啃咬着自己的手背道:“我就是个江湖浪人,你要我变作什么模样?还是和你们一样,身披盔甲一口官场腔调?”
殷崇旭扬了扬唇角,朝云修走近几步,含笑道:“王爷此番让你做先锋征战,并非只为了让你助我等一臂之力,其中苦心,云将军不明白?”
“不明白!”云修不假思索脱口道,“你说给我听听。”
殷崇旭摇着头道:“其中苦心,便是要成就你建功立业,他日凯旋回朝,也能替你多向皇上请些功劳,拜得上将乃至封候进爵,云将军都是大有可为。”
见云修还是迷迷糊糊的懵懂样子,殷崇旭又压低声音道:“云将军非要我把话说透么?你在军中更进一步,他日王爷手中的势力也必然更牢不可破。军权不输皇权…云将军?”
云修像是听懂,又像还是不怎么明白,挥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也不想懂。总之,少主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其余的,我也不想管。”
“还有就是。”殷崇旭坚持道,“哪个姑娘不喜欢男儿功成名就,云将军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京师贵女如云,带云将军荣归徽城,定是贵女眼中的香饽饽,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王爷对你的一番苦心呐。”
云修嘴角扬起一抹孤桀的笑意,指向殷崇旭道:“殷将军,你就要功成名就,你心里那人,又在哪里?”
殷崇旭直直愣住,正要僵硬发声,营中自己殷家堡的亲卫疾步奔来,挥着手中信函道:“大少爷,绥城的来信!绥城的来信!”
“家书抵万金。”云修抱肩笑道,“殷大少爷看罢书信再回答我也不迟。”
“绥城的信…”殷崇旭默念着,心中忽的一动,“算算日子,难道是…”殷崇旭面露喜色,接过信函一把撕开,急促的抖开看去,“…穆蓉…生了!”
云修听在耳里,张嘴道:“啥?你夫人生了?”
殷崇旭重击掌心欢喜道:“云将军,我有儿子了!穆蓉替我殷家生了个儿子!”
“哈哈!”云修孤傲的英俊面孔也是哈哈大笑了出来,“好事!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殷大少爷!”
殷崇旭见云修的恭贺之意发自肺腑,心里也是高兴,按住云修的肩道:“嘉邺关前得此喜事,柴家军必定可以一举拿下此关,直捣梁都!是不是!”
云修正要开口,寒风骤起,密云遍布的天空忽然飘起漫漫的飞雪,落在裸/露的皮肉上阵阵刺骨的冰冷。云修抬头看向天空,口中喃喃道:“这就下雪了,果然老天都在帮我们。”
——“下雪了,下雪了!”营中军士望天惊喜道,“小寒还没到,雪竟来的这样快!”
殷崇旭将家书看了又看,爱惜的折叠好塞进怀里。舔去唇边沾上的雪珠,惬意的合上了双目。
云修纵身翻上马背,剑指愈发骚动的嘉邺关高声道:“殷大少爷,后面我们该怎么做?”
殷崇旭悠悠转过身去,澄定道:“等。等嘉邺关百姓替咱们攻下城池,你我再兵不血刃直入关中!”
子夜时分,嘉邺关城门被暴怒的百姓撞击开来,巨大的动响引得数里外柴家将士齐齐起身摩拳擦掌,只等殷崇旭一声令下。
云修手执大周柴家的赤雕旗冲在最前头,憋屈苦候多时的军士也是憋足了劲头冲向已经乱作一团的嘉邺关,不过一个时辰,赤雕旗已经树立在了高耸巍峨的城楼上——迎风飒飒犹如振翼欲飞的雄鹰一般。
殷崇旭登上这座古老的城楼,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映的漆黑的天际都泛起了耀目的银白色,大片的雪花积在他的发上肩上,缓缓融化难以寻觅,殷崇旭黑目炯炯一派得志,回望跪地的一众梁国降将,心底涌出从未有过的快慰。
吴佐碰了碰云修的肩肘瞥了眼殷崇旭道:“云修你看,这位殷大少爷一贯平和宽厚,这会子也霸气外露呢。真是胜一场涨一场的气势,连着我吴佐,也分外得意了呢。”
“那也是少主给咱的机会。”云修傲娇道,“不然这份功劳,有咱们几个的份?”
“那是!”吴佐忙不迭应道,“听说殷大少爷喜得麟儿,正巧今日又拿下了嘉邺关,咱俩要不要在关中替殷大少爷贺一贺这双喜临门?”
“省点心吧你。”云修皱着眉头道,“战时还是收敛着些,当心马屁拍在马腿上,踢你个半死。”
吴佐咧了咧嘴,悻悻的不敢再多言,又探头看了看身姿英拔傲视关内的殷崇旭,恭顺的退到了一边。
雍城
“无霜大人。”暗卫推开屋门怯怯进来道,“嘉邺关…嘉邺关…”
“丢了?”无霜端起茶盏像是早已预料的幽幽道。
“丢了!”暗卫哭丧着脸道,“昨日的事…昨夜忽降大雪,护城的百姓骚动,挤囔着要进城,与军士起了冲撞…柴家军趁机出兵…几无遭遇抵抗就进了关内…”
“让百姓护城的计策是我交予的王爷。”无霜面露骇异,“我当然也知道此计熬不过凛冬!为的不过是在雍城帅府的泣月可以在凛冬前说服李重元与柴昭反目,取了柴昭的性命解嘉邺关之围。谁料…谁料…”无霜指节咯吱作响道,“高估了这个贱人!凛冬已至还是未能成功,眼下嘉邺关已失,王爷和皇上必然雷霆震怒,恨不能将我等碎尸万段!”
“那该如何是好!”暗卫惊恐道,“无霜大人,我们是不是回不去梁都了…若真是如此,不如…不如大家就此散去,怎么也能保住性命。”
“废物!”无霜一击耳光重重打去,“才不过一丁点儿挫折,就把你吓成这样?!若人人和你一样无用胆怯,梁国必亡!可只要有我无霜在,梁国纪氏就还有的救。”
“有救?”暗卫捂着红肿的腮帮惊道,“无霜大人有何妙计,属下一定赴汤蹈火。”
“几日前我让你差人从王爷那边带回的东西,带来了么?”无霜收住骇异阴声道。
“东西?”暗卫回过神来,不住点着头道,“带来了。幸亏属下的人潜入嘉邺关时两军还在对峙中,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王爷听说是您的需要,二话不说就让人给咱们带了回来。大人瞧瞧是不是这些?”
暗卫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无霜,“大人请看。”
无霜伸手接过,掂了掂解开锦囊,将里头的物件倒在了手心里,嘴角泛起阴森的得逞笑意。暗卫也不知道里面的物件是何模样,见无霜神色如此,也好奇的看去——只见这锦囊里,装的是一块孩童拳头大小的金锁片,只是那金色映着着久远的黑灰,闻着隐隐还有一股子烧过的焦糊气息,暗卫抽了抽鼻子,退开几步垂下头。
“难得王爷还留着这个东西。”无霜大笑道,“看来人总得有些嗜好,咱们王爷的嗜好最最有用。”
“王爷的嗜好是?”暗卫好奇的问道。
“战利品!”无霜摩挲着小锁片上烧焦的黑色印记,“已灭燕国太子丹的灵霄剑,沧州岳蘅的金鎏弓,岳桓的长戬…太多太多了…”
“那这块小小的金锁片,又是何物?”暗卫疑道。
“这是…”无霜将金锁片抛向半空又稳稳的接住,嗔笑道,“这是岳家小儿子的东西…岳蘅的小弟——岳桐!”。